装不下亲情的房子本文根据真人自述

“妈，今天我朋友要来我家里玩，你先出去一下嘛。”“好嘛。”这是应芳枝与女儿张妩的一段家常对话。虽然答应了女儿自己“出去”一下，但应芳枝心里是不服气的。当初买这房子时，自己也好歹出了十五万，现在凭啥有外人来家里玩，自己还得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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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芳枝今年七十四岁，是重庆市第二建筑公司的退休职工，她十七岁参加工作，从砖工、泥瓦工、材料员干起，在建筑行业也算啥工种都见识过了，盖了一辈子的房子，她没想到老了自已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了。在八十年代，应芳枝的单位曾经分给她两套住房，共计两百四十余平方米。由于她爱人也是同单位职工，因此按指标应得两套住房。但当时应芳枝工作单位在北碚区，那里交通很不方便，她觉得房子在沙坪坝，自已无法照顾年幼的两个儿女，因此对单位提出了要求，要求不要指标房子，单位上出河沙水泥砖木料等原材料，让自已在北碚单位分公司的居住地盖新房子，这样的做法，在当时的老职工中并不鲜见。应芳枝的同事有些甚至直接拒绝单位的福利房，觉得“没人去住，没用。”“太远了，上班都不方便”。但自此年房价大涨之后，这个多年前的决定成了应芳枝心里永远的一根刺，也成了儿女因为房子问题指责她的一个话柄。

应芳枝在北碚的新房子盖起来了，和众多同事的新房子连成一片，青瓦白墙，窗明几净，门前有洗衣台和灶台，还有一片水泥铺就的院坝。如果是去上班，走十几分钟的路就到了。她的儿子杨河与女儿杨妩常常与其它同事的孩子在院子里跳橡皮筋，打弹珠。有时孩子们会跑到离院子不远处的山坡上抓金龟子和蜻蜓。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属院，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大家既是邻里，又是同事，都乐意彼此照顾，互相提携。邻里之间，鸡犬相闻。有时工作上解决不了的麻烦，回到家里，串门的时候端上一盘花生米，一瓶老白干。天大的事情，在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之间就过去了。

十几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应芳枝与大多数同事一样，经历了企业改制、合并、内退的命运大浪潮的洗礼。她和许多同事一样，办理了内部退休。正式开启了老年生涯，而此时的她，才四十五岁。

应芳枝的许多同事在内退下岗后开始了自谋出路，有人开始在街边摆了个餐车开始卖油辣子煎土豆；有人把自已的房子腾出来开起了麻将馆。应芳枝家里两个孩子，本身就住得不甚宽敝，她现在真的后悔不要房子要材料盖自建房了，这样至少她还能隔出两间屋子来开棋牌室，而且儿子杨河以后结婚成家也有自已的房子了。

那时北碚的房子也要好几万，应芳枝和丈夫两个人工资加起来不足千元，还要抚养孩子。着实拿不出这笔钱，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为了给儿子预备将来的婚房。她想来想去，决定找老朋友雷鸣玉帮忙。

雷鸣玉是应芳枝的老同事，两人平时关系颇佳。北碚区长途客运站的陈站长便是雷鸣玉的丈夫，应芳枝想在人流量颇大的客运站里面开个烟酒水的小卖部，这事儿非得找她帮忙不可。应芳枝买了两瓶五粮液，两床上海踏花被找到了雷鸣玉。

“哎呀，来了就来了，干嘛还拿这些东西！”雷鸣玉连忙把她让进屋。一阵寒暄后，应芳枝说出了来意。陈站长显得有点为难，客运站里的确有间空出来的小隔间，但那早就是公路运输管理局赵科长的侄儿看上了，现在已经开始装修准备将来捣腾出来卖点烟和杂志什么的。应芳枝有点着急，央求他无论如何帮帮忙。雷鸣玉也在一旁打边鼓，三人合计了半天。陈站长建议她就在客运站外的进站车棚里面附近支个玻璃柜子卖烟和矿泉水。这个事情自已倒是可以答应照顾。应芳枝心里想挨着客运站，怎么也是个好地段，她欢天喜地谢了又谢。

过了两天，应芳枝去看客运站里面的陈站长允诺给自已的位置，原来那个位置是在调度室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旮旯里。在这里摆玻璃柜台，夏天热，冬天冷都是小事，主要是位置不够当道，在进站口的后面，一般很少有乘客会注意到这里会有个售卖点。

应芳枝心里有点失望，但想好歹总有个地方。比在客运站外面摆柜台好得多，至少不会被城管撵得四处跑。她鼓起兴头，买了个鲜红的雨篷，她去批发市场看了摆货的柜台，嫌它们太小，又找来木料和玻璃自制了一个售货柜台。接下来就是去进货，她已经想好，除了烟和矿泉水可乐之类，她还要去批发进一些小零食。柜台和商品都准备好以后，应芳枝和老公把这些家什搁在小四轮板车上拉了过来。好在家里离客运站不远，东西也没有太多。儿子女儿都来帮忙，一家人七手八脚摆好柜台，把零食和烟、水上柜。摆上柜台的那天，应芳枝请调度室的客运站几个职工小何小张等几个人，和自已一家人在外面吃了个闹闹热热的火锅。

应芳枝是个乖觉的人，也就是俗话说的“会来事儿”，她觉得“远亲不如近邻”、“和气生财”是人生最大的哲理。在单位上与同事相处，她也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能让别人委屈的人。凭着待客热情，不斤斤计较，她的摊子很快红火起来。

守摊是个体力活儿。西南的冬天，冷风嗖嗖，夹杂着雨气，应芳枝坐在客运站的小摊旁，手指生起了冻疮；夏天，顶着近四十度的高温，禁不住地气蒸腾，她差点中过暑。那时丈夫老杨还没有退休，孩子还在上高中，也腾不出手来帮她一把。应芳枝内退后的工资很低，只有几百元，为了买房子，过日子。风里雨里，应芳枝咬着牙坚持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儿女也一天天长大到了成家的年龄。但儿子杨河是不个省油的灯，虽然外表高大帅气，但却生性吊二郎当，不思进取。杨河高中毕业后进入了重庆第一建筑公司某项目部负责材料管理工作。这已经比当年进建筑公司就干体力活儿的父母起点不知高了多少，而这个工作也是靠当建委领导——姐夫的大哥吴某的帮助下才获得。那时女儿已经结婚，婆家家境还算不错，单独给小夫妻买了房子让他们自立门户过活。而儿子杨河接连谈了好几个女朋友也没有结婚的意思。

应芳枝想儿子大了总要成家的，不如现在趁自已现在手里还有点钱就先买房子，再慢慢把装修的费用积攒起来。那时她的小摊子靠着客运站的人流量，生意还算不错。几年的时光捱下来，她手里也有几万元钱。于是她开始四处打听正在地段旺的楼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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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北碚正在着力打造“重庆后花园”的区域定位，很多老房子都被拆迁，一些在建新楼拔地而起。应芳枝接连看了几处楼盘，而她最中意的一处是在繁华的区府旁边的一幢新盘，那里交通便捷，购物方便，幼儿园、医院一应俱备，环境也十分雅致。应芳枝和丈夫商量了一下，全家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女儿杨妩是个明事理的人，加之自已的小家庭也算丰饶。她表示赞成父母的决定，同时也表示自已决不觊觎这套房子。儿子杨河却说当初就不该不要单位的福利房，现在却还要花钱买新房子。他想用这笔钱和朋友做点小生意，开一个小砖厂什么的。靠着自已在建筑业的人脉，肯定财源广进。应芳枝按捺下心中的悔意，喝止住儿子，让他自已踏踏实实上班过日子。她也深知自已的儿子眼高手低，好高骛远的个性能力。但有个正式工作，生活才有保障。以后结婚成家，也许才会像上了笼头的野马，慢慢收心回归正途。

应芳枝终于花了五万元买下了这个近一百平方的三室一厅，紧接着便是搞装修，置办家电。那时杨河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应芳枝催着他把女朋友带来家里让自已过过目。杨河的女朋友名叫苏小兰，是个农村进城的打工妹。应芳枝心里老大不满，倒不是她对女孩的农村户口有歧视。但凭着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这个小苏太不简单，城府太深。一开口就把杨河拿捏得死死的，用她的话说就是“支使得男人团团转，自已坐在那儿啥都不干。”而且小苏打扮得太时尚，一双桃花眼忽闪忽闪。这也让应芳枝觉得这不是个过日子的女人。

她劝说儿子分手，但杨河却认准了小苏。说小苏有上进心，人又聪明。应芳枝劝说无果，也只好由着他俩扯证结婚，小俩口搬进了新居，开始了二人世界。结婚后两年多，小苏生了一个儿子。便不再上班而在家全职带娃。应芳枝喜不自胜，每个月补贴小两口一千元，在周末自已也时不时地过来带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

然而应芳枝还是没有料到，命运与她又开了个玩笑。她辛苦积攒下的房子，终究还是没有保得住。

一天下午，应芳枝正在杨河家里看孙子，有几个警察敲门进来，告诉她儿子杨河涉嫌盗卖单位上的钢材等国家财产已经被拘留。同案的还有一个姓李的材料供应商和杨河手下的几个管事民工。这个晴天霹雳使应芳枝一下子瘫坐在地，小苏也惊呆了，她抱着儿子嚎哭起来。

等警察走后，应芳枝盘问小苏，原来杨河上班后一直嫌工资低，看到有些材料员对供应商“吃拿卡要”也没有好大的油水，便更加瞧不起这份工作。一心想找大钱的杨河又不敢辞职下海，一来手中本钱不够，二来也怕在海里“翻船”。这时一个姓李的钢材商找到了他，两人开始采取虚开进帐单、做假帐的方式侵吞在建工程的钢材材料；一年多下来，获利三十多万元。尝到了甜头之后，杨河越来越收不了手。应芳枝责怪小苏不告诉自已，小苏说：“他也是想给家里多挣点钱嘛。”应芳枝气不打一处来，自古妻贤夫祸少，摊上这种爱财的女人男人不出事才怪。

她顾不上责怪小苏，立刻赶到女儿家找女婿托门路走关系。姐姐虽恨杨河不争气，但终究不忍心袖手旁观。一家人找到在建委任职的亲戚，亲戚也连连摇手，表示无计可施，涉案金额太大，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拿出好的认罪态度，积极退还赃款，如果单位出具了谅解协议书，还有希望争取法庭的从轻处理。

应芳枝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她心里盘算，三十多万元的赔款怎么办。女儿杨妩也有自已的小家庭，而且平时女婿就对这个受到全家宠溺的内弟看不顺眼，觉得他好吃懒做，志大才疏。现在碍于女婿，女儿也不便在经济上伸出援手。自已守摊的积蓄大半给了儿子买房和装修，女儿一家未发一言，已经算不错了。现在更不好提钱的事情，自已手里还有五六万养老钱，没办法只要拿出来先渡过难关。

她盘问小苏家里还有多少存款，小苏表示杨河拿回家的钱，大部分已经用掉了。应芳枝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几十万，几年的功夫就这么花完了？小苏告诉婆婆，杨河自已喜欢打牌，如“诈金花”“幺弟人”，而且他一向又打得大，手气又奇差。这一年下来，光是赌博就输了十来万。再加上自已平时经常买一些贵重首饰、衣服、包包和化妆品。七七八八也花得差不多了。

应芳枝打开衣橱门，这才发现里面除开平时媳妇口中那些“几百块”的衣服外，光是皮草就有五六款，底层还有一排用报纸遮挡灰尘的名牌女鞋。她自悔平时对杨河疏于管教，也没有过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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