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视野第2期你永远无法杀死一条龙

“剧视野”是我们年前推出的一个专栏，目的在于帮家长和孩子们打开一扇通向戏剧世界的小门。可抱歉的是，由于各种原因，暂停了一段时间。

很多家长都表示，与看电影或者去游乐场等娱乐场所相比，带孩子看话剧会是一个更好的亲子机会，所以，我们决定从今天起，恢复这项工作。感兴趣的家长可以留意一下每周四的内容推送。

在这个主题里，我们会向大家分享正在世界上发生的，儿童戏剧方面的事情，推荐一些剧目，分享一些心得。

希望透过这个小专栏，让我们能够相信，孩子们可能拥有比我们更强大的推动世界的力量，而艺术，是这份力量的催化剂。

剧目：魔幻视觉剧《龙》

魔幻视觉剧《龙》，由英国苏格兰国家剧院、英国声动剧团和天津儿童艺术剧团联合出品制作。是一部融合东西方思维和艺术表达的作品。

该剧联合导演是英国新锐青年戏剧导演。本文作者郭琰为该剧的中方导演。

该剧在年10月于英国格拉斯哥市民剧院首演，之后进行了英国巡演。年，参加上海国际艺术节。年，入选国际最有影响的“爱丁堡国际艺术节”主单元。

同时，本剧已获得英国最有影响力的戏剧“CATS”最佳技术奖以及多项提名，其视觉奇观在英国博物馆巡回展出。

推荐人：郭琰

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资深音乐剧/儿童剧编剧/导演/制作人。儿童心理及教育研究者。

儿童剧代表作品：

《金龟子神秘世界历险记》

《皮皮鲁给你的条命》

《龙》

《穿靴子的猫》

作品入选爱丁堡国际艺术节，上海国际艺术节。曾获文化部动漫扶植大奖。

你永远无法杀死一条龙

少年汤姆的妈妈去世了，他很难过。可他爸比他还难过，他姐姐因过于难过而变得冷漠。于是，汤姆谁也依靠不了，只能假装自己没有问题，照顾整个家，与来向爸爸示好的女邻居斗争，忍受同学的欺负。

有一天晚上，在他梦到妈妈，难过得醒来后，他的房间里忽然出现了一条“龙”。汤姆吓坏了，但龙表现很好，又是逗他，又是替他出头，让汤姆的日子变得明媚了许多，成为他最温暖贴心的朋友。

之后，龙越长越大，力量超过了汤姆，也开始阻止汤姆接受别人的好意，甚至，开始对周遭的事物“过度防卫”，致人受伤。汤姆害怕了，想赶走龙，但龙不走，忠实地霸占着汤姆，任凭汤姆如何奔跑，逃脱，都没法摆脱逐渐长大的、占据着他全部世界的龙……

这是《龙》剧大概的故事。

剧作家Oliv25岁时经历了丧母之痛，因此将“战胜悲伤”作为创作的主题。他和编剧导演一起，构建了上面那个关于男孩汤姆和“龙”的故事，在他们的解释里，龙正是汤姆一直强烈抑制的悲伤情绪的象征。

剧本的前几稿里，在靠近结尾的时候，龙超越了汤姆的控制，开始喷火，要烧毁整个城市。最终，一直颓废的爸爸重拾当消防员时的灭火器，和汤姆一起杀死了龙，拯救了城市。终于，战胜了悲伤的汤姆痛哭失声，一直阴郁的天空降下倾盆大雨。

当这个剧本正在按照“少年屠龙英雄”的方向进行的时候，中国的合作者出现在了英国编剧、导演、舞美设计师面前。

一个名叫“Dragon”的戏，怎能回避来自龙的传人的故乡的人们的参与呢。但这一参与，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两位导演来了中国，在北京欢乐地采风中，除了吃到疯狂的猪脑和鸡爪、看到拥堵的车流、豪华的剧场之外，每天就是拜访中国的“龙”。

胡同里的门环、房顶上的瓦当、背着石碑的“乌龟”、墙壁上的浮雕、药铺里的中药……好像哪里都和“龙”有着莫名其妙的关联。

每个中国人都告诉他们，在中国，龙是不能被杀的！你永远无法杀掉一条龙！

“龙是这么厉害的动物，如果你能把他杀了，岂不是证明你更厉害？”来自澳大利亚的阳光女导演Candic和来自英国的魔术师男导演Jami耿直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但是，没有一个龙文化专家正面回答过。

他们只是不断告诉两位耿直的西方人：第一，龙是不存在的。第二，中国文化里“转化”“制衡”是万物的根本，啥事都有另一面。

龙专家拿建筑举例，拿身体内脏的运转举例，拿九龙壁上龙的姿态关系举例……反反复复总会说到，你看，两种属性和谐共处，这是一种平衡。

终于，在离开中国时，两位导演可以对着二龙戏珠时一高一低的龙的形象说，这是“balanc”，可以对看起来火气最大的龙不喷火而喷水的现象解释说，这是“balanc”。甚至我说油腻的烤鸭要搭配辛辣的葱丝，以及涮重庆火锅用陈醋解辣的行为，也都蕴含着“balanc”的道理，他们也频频点头。

烤鸭和火锅是玩笑，但中国之旅却让西方导演发现，奇怪的中国人“平衡相处”的观念似乎很有意思——好像中国人看来，万事万物都能细分成无数的平衡相处关系。

于是，忘了是在哪次聊天时，几个中国人“中庸”的中国人，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杀龙，不是最牛逼的，最牛逼的是，你能平等面对如此厉害的龙，接受它，与它和平相处。

后来，导演回英国了，和编剧把中国之行聊得天花乱坠之后，剧本悄悄发生了改变。

现在呈现在舞台上的故事的结局，龙不再是喷火的怪兽，它只是对汤姆紧追不舍——也许在龙看来，自己与汤姆本身就是一对扯不开的关系。而汤姆在努力摆脱龙却一再遭遇失败后，他曾经悲痛欲绝的父亲出现了——这一次，他没有拿屠龙刀、灭火器，也不是像踩在七彩祥云上的盖世英雄那样从天而降。而是，安静地走到他很久没有直视过的儿子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和儿子一起共同面对这条已经几乎占据整个空间的巨龙。龙与父子对视着，看着爸爸把儿子拥在怀中，儿子痛哭失声。

龙，隐身在一片茫茫雾气中。

水晶雨滴缓缓飘落，天地，一片落雨的清凉。

龙没有被杀掉，你永远无法杀死一条龙。

因为无论是西方喷火吃人长着翅膀的龙，还是东方长着鹿角鹰爪牛鼻鱼鳞……的龙，其实都是我们构想出来的，无论他们被描绘得如何真实。

也如我们的情绪——比如剧中汤姆的悲伤、我们常常在心中燃起的愤怒、嫉妒、恐惧等等情绪一样，并不是客观的物理存在。我们在心中描画自己的情绪，如同在故事中描画令人恐惧的巨龙，我们与他们的斗争，从某种角度而言，其实是自己与自己在心中的投影的斗争。只要你在，你的意识存在，情绪就在，龙就在，挥之不去。

所以，如果在你世界中已经升起了一条龙，那就承认它，接纳它，享受你自己的强大力量带来的与它平衡共处的境界。或是，你更强，强到压根不让这条龙出现。

听过这个故事结尾变化过程的一个政治觉悟很高的朋友对我说，其实，你们的戏里，充满西方世界对中国的态度的隐喻。你们的结尾，改得很漂亮！

Anyway，你永远无法杀死一条龙。

郭琰

写于英国格拉斯哥市民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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